随之而来的并非解脱的轻松,而是更深沉的、看不到边际的束缚感。从一座旧牢笼,
搬进一座新的、更华丽的牢笼。状元府邸坐落在京城权贵云集的东城,朱漆大门,石狮威严,
气派非凡。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彰显着新贵的气象。
我被安置在西跨院一个偏僻的厢房里。房间比沈宅的杂物房宽敞明亮许多,窗明几净,
陈设也讲究,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冰冷。
这里不再是沈夫人病榻前那个需要我日夜操劳的“家”,
而是一个纯粹的、属于状元郎沈砚的、名为“府邸”的地方。我的身份,
变得更加模糊而尴尬。沈砚似乎变得异常忙碌。丁忧守制并未让他真正清闲下来,
官场上的应酬、文人的雅集、同僚间的走动……他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周旋于各种场合。他依旧视我如无物,但那种刻意的忽视里,似乎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有时深夜,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府中,脚步踉跄。仆役将他扶回主院后,
他偶尔会脚步不稳地晃到西跨院外,就那样站在我紧闭的房门外,一动不动。
月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门板上,像一道沉默的、带着压迫感的鬼魅。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粗重的、带着酒味的呼吸声,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他没有敲门,
没有呼唤,只是那样站着,一站就是许久。那沉甸甸的寂静里,
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迷茫,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更多的时候,
是在府中不期而遇。我安静地走过回廊,去厨房取些热水,或者在庭院角落清扫落叶。
他或许刚从外面回来,或许正要出门。隔着一段距离,他的目光会突然落在我身上。
不再是过去那种纯粹的厌烦和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探究般的审视。那目光沉甸甸的,
像黏稠的墨汁,在我身上缓慢地流淌,带着一丝困惑,一丝挣扎,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占有欲。
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旧物,
是否还完好无损地待在他划定的囚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