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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顾沉舟。直到我带着儿子参加亲子综艺,镜头亮起的瞬间,那个消失三年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倚在门边,指尖转着和我儿子同款的儿童手表。

三年前我躺在产房痛得失去意识,他却搂着绯闻女星在庆功宴上敬酒。如今他在镜头前蹲下,替小星系紧松开的鞋带,温柔问:“疼吗?叔叔吹吹。” 小星歪头盯着他腕间表盘,奶声奶气的童音通过收音器传遍全网:“爸爸说这里面有妈妈说梦话的录音,要送给一个阿姨生小弟弟...... 叔叔也是爸爸的朋友吗?”

直播间瞬间飘满【???】的灰色弹幕。我攥紧话筒的手青筋暴起,藏在育儿手册里 “永久失去生育能力” 的诊断书,正悄悄露出一角。而顾沉舟的笑,僵在了脸上。

1

我攥着顾小星微凉的小手踏进摄影棚,指尖下意识收紧。这是我与“苏晚”这个名字阔别舞台许久后的第一个通告,一个亲子综艺。赢了,或许能喘口气;输了,我和小星的未来,只怕更黯淡。空旷的空间里,各种器械冰冷地错落,工作人员捧着各自的仪器和文件行色匆匆,几乎没人朝我们多看一眼。头顶巨大的照明灯散发着炙热的温度,烤得人心头发慌,让本就有些浮躁的心绪更添了几分骑虎难下的不确定。

儿童手表的电子铃声——滴滴,滴滴——在过分寂静中格外清晰,规律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也敲在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上。

小星仰起巴掌大的小脸,乌黑的眼珠亮晶晶地望着我,声音带着雀跃:“妈妈,今天会有新伙伴吗?是像上次游乐园里那样,可以一起搭积木的伙伴吗?”他好奇地晃了晃我的手,手腕上蓝色的儿童手表随之摆动,表盘上的卡通人物笑得没心没肺。

我弯下腰,理了理他额前柔软的碎发,发梢轻柔地扫过他红扑扑的脸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也许吧,小星期待吗?”其实我比他更想知道答案,也更忐忑。这个节目组的邀请来得突然,条件又出奇地好,好到让我不得不怀疑背后另有文章。

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不远处原本正在低声交谈的导演和几个核心工作人员,在我视线扫过去时,对话戛然而止。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迅速垂下眼帘,各自忙碌起来。那短暂的对视中,流转过复杂难辨的情绪——是怜悯?是知晓内情的尴尬?最终都化为不自然的闪躲,动作都僵硬了几分。我心底莫名一沉,那股不太好的预感越发清晰。

摄影棚内原本因小星的童言而略显轻松的空气,霎时变得稀薄,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小星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小手抓得我更紧了些,大眼睛里闪过困惑,小声问:“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了?”

“妈妈,导演叔叔的汗好像比我还多,”小星很快又被新的发现吸引,小声嘟囔,指了指不远处正拿着对讲机,额头却沁着细密汗珠的导演,“他是不是也很热呀?还是他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这孩子,观察力倒是敏锐。

我勉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没接话。秘密?只怕不是什么好秘密。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到刻骨的雪松香水味,浓烈而霸道地钻入鼻腔,毫无预兆,化作无形的钥匙,瞬间开启了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这味道,曾是我整个青春岁月里最甜腻的迷恋,日日夜夜贴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萦绕在我每一次的呼吸间,让我甘之如饴。后来,它也成了午夜梦回时最尖锐的刺,提醒着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些被漠视、被伤害、被遗弃在产房外的日日夜夜。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从奔腾的江河骤然凝固成冰,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僵硬了,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我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喉咙。

门边,光影交错之处,倚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是他,顾沉舟。

几年不见,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依旧是那张曾让我痴迷沉沦、也曾让无数粉丝为之疯狂的脸,俊朗得无可挑剔,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刻意营造的疏离与冷峭,更显得高不可攀,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姿态闲适地靠在那里,仿佛这里从来都是他的主场,而我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他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儿童手表,蓝色的表带,卡通的表盘,明晃晃的,与小星手腕上戴的那只,竟然一模一样。那刺眼的蓝色,瞬间烧灼了我的视网膜,烫得我眼睛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怎么会有这个手表?小星的这款手表,是我特意挑选的冷门款!

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曾经盛满过我天真以为的深情,此刻却锐利慑人,穿透薄薄的镜片,直直刺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带着深藏的……算计。

那目光,不再是淬了毒的针那么简单,它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铺天盖地,要将我重新网罗,困于其中,无处可逃。一寸一寸,凌迟着我那颗好不容易才在离婚后慢慢结痂的心。

我下意识地将小星往身后拉了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道让我几乎窒息的视线。掌心,一片冰凉的冷汗。这场所谓的“新开始”,从他出现的第一秒起,就注定不会平静,甚至,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狩猎。

2

摄影棚内灯光骤亮,刺得人睁不开眼。头顶负责收音的麦克风杆轻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是道具组那边先是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椅子被带倒的刺啦声。

我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标着“易碎品”的巨大道具箱摇摇欲坠,正朝着我和小星的方向砸下来!

心脏骤停一瞬!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只本能地想将小星护在身下。

“小心!”

一道身影疾速闪过,带着那股该死的、熟悉的雪松香气,猛地将我往旁边一带。

顾沉舟!

他的手臂有力地环过我的腰,另一只手条件反射般撑在我头顶上方,挡住了那轰然坠落的箱子。“咚”的一声巨响,箱子砸在他手臂和墙壁之间,激起一片尘土。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带着他特有的气息,激起我皮肤一阵战栗。我几乎是本能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手臂的力量箍得死死的,腰肢被他有力地一带,后背结结实实撞上冰凉的墙面,撞得我眼前发黑,闷哼一声。那股冷意顺着脊椎蔓延,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惊悸与厌恶。

摄像机猩红的指示灯闪烁着,尽职地记录下这突发的一切。导演也白着脸冲了过来,嘴里叠声说着:“没事吧苏老师?小星?哎哟喂,老张你们怎么搞的!”几个工作人员也七手八脚地想去扶那箱子。

“妈妈,这个叔叔是超人!”小星从短暂的惊吓中回过神,小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角,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光芒,声音里满是惊喜,甚至还带着几分炫耀。

超人?我看着顾沉舟放下手臂,甩了甩,额角渗出薄汗,显然刚才那一下也用了不小的力气。他转身时,目光在我煞白的脸上一扫而过,那眼神深邃,辨不清情绪,随即落在小星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

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整理着小星有些散乱的鞋带,动作熟稔而耐心,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阳光透过高窗,在他专注的侧脸投下柔和的光晕,那画面,温柔得刺眼。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传来,才让我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压下想要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冲动。

记忆的闸门却在这一刻轰然洞开,将我拽回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

产房外,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医生护士行色匆匆,脚步声杂乱。我痛得几乎昏厥,汗水浸透了头发和病号服,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期盼他能推开那扇门,握住我的手。

而他,也是这样,在我最需要他、最无助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机场,奔向他璀璨夺目的星途,奔向另一个女人的身边。经纪人后来轻描淡写地解释,那是早就定好的重要行程,不能耽误。

那个决绝的背影,与此刻他弯腰为小星系鞋带的背影,何其相似,又何其讽刺!一个是为了星途抛妻弃子,一个是为了节目效果扮演慈父。

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泛起一丝血腥味,胸口闷得发疼。

他此刻的温柔,不过是又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演给镜头看,演给观众看,或许,也演给他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尊心看。

只是,我苏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被他三言两语、几个温柔举动就轻易蛊惑的傻瓜了。

小星歪着头,看着顾沉舟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脆生生地说:“叔叔,你手好巧呀!比妈妈还有耐心呢!妈妈给我系鞋带,有时候会变成死结。”说着,还朝我吐了吐舌头。

顾沉舟抬眸,视线再次与我对上,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眼眸里,此刻情绪难辨,似有探究,又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到几乎没有弧度的笑容,拉过小星的手,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小星,谢谢叔叔。我们该去下一个环节了,别耽误大家时间。”

他想用这种方式弥补什么?还是想借着儿子,重新编织那张名为“深情”的网,将我再次诱捕?

我的心,早已在无数个孤独的夜里,被他亲手碾碎,又一片片拾起,用现实的冷硬重新拼凑。如今,它坚硬如铁,再不会为他泛起一丝涟漪。

这场狩猎,才刚刚开始。而我,绝不会再任他摆布。

3

节目组大概是嫌我们这几对嘉宾还不够狼狈,又推出了一个所谓的亲子协作“泥潭寻宝”环节。旁边几位妈妈已经换上了统一的滑稽雨衣,带着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战术,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原地热身,仿佛这不是泥潭而是奥运赛场,脸上洋溢着对镜头需求的职业热情。我看着眼前那片一望无际、散发着难以名状气味的黄褐色泥沼,以及其他家长和孩子刻意拔高的兴奋呼喊,只觉得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胃里也跟着不适起来,一阵阵翻涌。

小星倒是兴致勃勃,早已换上了节目组准备的荧光绿连体雨衣和配套的小黄鸭雨鞋,小短腿在原地兴奋地跺着,雨鞋踩在地上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他仰着脸催促我:“妈妈,我们快去找宝藏!第一个找到的有神秘大奖!导演叔叔说,说不定是最大的巧克力工厂,比动画片里的还大!”

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心里嘀咕这奖品听起来就不太靠谱,深吸一口气,在小星期待的目光和摄像机的紧迫盯人下,认命地跟着他踏入了泥潭。黏腻冰凉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我的运动鞋,像是被无数双湿冷的手抓住脚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脚底下的泥发出“啵叽啵叽”的尴尬声响,引得旁边一组嘉宾的小孩咯咯直笑。节目组所谓的“宝藏”,不过是些藏在泥浆深处的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小孩子喜欢,大人纯属遭殃。

“妈妈,快看!我找到一个蓝色的小恐龙!它还有牙齿呢!”小星高举着沾满泥浆的战利品,小脸蛋上蹭着几点泥星,兴奋得眼睛都在发光,像发现了新大陆,他甚至还学着恐龙叫了一声,惹得周围一片善意的哄笑。

我刚想夸他观察仔细,脚下却是一个趔趄,重心不稳,那双特意为节目新买的白色球鞋彻底被泥浆吞噬,任凭我怎么用力拔,都纹丝不动,反而越陷越深,冰冷的泥水甚至漫过了脚踝,直往裤腿里钻。

“哎呀!”我低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个嘴啃泥,和这片大地来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这要是摔下去,明天头条估计就是《前影后苏晚综艺首秀,泥潭五体投地显狼狈》。

“苏老师!”几个工作人员在泥潭边惊呼,有人已经抄起旁边的杆子想伸过来,却碍于规则和泥泞的地面,一时也靠不过来,只能干着急,导演的脸都快白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敏捷地穿过浅一些的泥地区,溅起一串泥花,径直来到我身边,动作快得像特意演练过。

又是那股令人窒息的雪松香气,此刻混合着泥土特有的腥味,简直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生理性不适。

顾沉舟!

他竟也下了泥潭,那身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定制休闲装裤脚已经浸湿,沾染了大片深色的泥点,优雅的发型也耷拉下来几缕,额前碎发贴着皮肤,倒是比平时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多了几分……人气?他似乎全然不在意这点狼狈,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被困住的脚上,眉头微蹙,仿佛在研究什么世纪难题。

下一秒,他突然在我面前半跪下来,动作利落,冰凉的泥水溅起,打湿了他深色的裤腿,膝盖就那么直接跪进了泥里。周围的摄像机镜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齐刷刷调转方向,对准了我们。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干什么?”这人又想演哪一出?嫌刚才的英雄救美不够,现在要上演泥潭情深?

他没理会我的质问,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膝盖下方,掌心干燥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运动裤布料传来,激起我皮肤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隔着衣料,我能清晰感知到他指腹因常年弹琴或健身而磨出的薄茧,那触感让我一阵难以言喻的不适,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

“别动,会陷得更深。”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仿佛我是个三岁不听话的小孩。

随即,他手臂微微发力,一股强大的力量托着我的腿向上送。我整个人被迫微微前倾,重心不稳之下,几乎要贴近他的胸膛。那股雪松味更浓了,霸道地侵占我的呼吸,让我头晕脑胀,胸口发闷。

周围的摄像机镜头立刻对准了我们,“咔嚓咔嚓”地疯狂闪烁,将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贪婪地记录下来。我能想象,直播间的弹幕此刻必定像炸开的油锅,【顾影帝好MAN!苏老师有福了!】【苏晚故意的吧?这种机会都不放过?】【啊啊啊磕到了!这CP感绝了!】之类的评论会淹没整个屏幕。

“妈妈脸红啦!”小星天真烂漫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举着两只沾满泥巴的小手,咧着嘴欢呼,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叔叔帮妈妈,妈妈害羞了是不是!叔叔好厉害,像动画片里的王子救公主!”他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自己是情感专家,说完了还偷偷看了顾沉舟一眼,好像在求表扬。

我浑身一僵。脸红?我只觉得血气翻涌,那是恶心和愤怒交织的生理反应!这小屁孩,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王子救公主,他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强迫自己转开头,不去看顾沉舟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生怕自己忍不住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给他一拳。目光却在他微微卷起的衣袖处顿住。

那里,一枚小巧的黑色物体在灯光下折射出一丝冰冷的金属光泽。

录音笔!

那款式,那大小,那隐蔽的位置——我浑身血液刹那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比这深秋泥潭的凉水还要刺骨千万倍!这不是普通的录音笔,这支,与他书房那个最隐秘的暗格里,我曾经无意中瞥见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那个暗格,存放着他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他内心阴暗角落的具象化,里面除了这支笔,还有一些我当年写给他的、早已被我遗忘的信件,几张我们的旧合影,以及……一份刺眼的代孕机构的宣传册,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卵子捐献和代孕妈妈的套餐选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眼眶瞬间滚烫发酸。

原来如此!这才是他纡尊降贵,不惜弄脏自己也要上演这出“英雄救美”戏码的真正目的!这才是他今天频频示好,甚至在镜头前做出如此亲密姿态的原因!

他想录下我的声音,录下我在这种暧昧不清的肢体接触下的反应,甚至,录下小星那些童言无忌的话!是为了什么?为了他那个荒唐又恶毒的代孕计划,想要找到与我声音相似的代孕者,去制造另一个“小星”?为了制造我依旧对他余情未了的假象,好让他那可悲的自尊心得到满足,向世人证明他顾影帝魅力不减?还是为了将来在争夺小星抚养权时,多一份所谓的“证据”,证明我情绪不稳定需要依赖他,或者证明我们“感情尚存”可以为了孩子复婚?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炸开,每一个都指向他深不见底的算计和歹毒。亏我还以为他只是想在节目里作秀挽回形象,修复他因为离婚而受损的“深情”人设。我真是太天真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胸腔里堵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

顾沉舟,你真是,好样的!算计到自己亲生儿子头上,算计到我这个被你伤得体无完肤的前妻头上,你可真是个“好父亲”,“好前夫”!

他终于将我的脚从泥沼中拔了出来,球鞋上裹满了厚厚的泥浆,像穿了一双泥靴,狼狈不堪。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膝盖和裤腿上全是泥,连昂贵的衬衫袖口都沾染了污渍。

“好了。”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深邃难辨,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又像是在嘲讽我的不自量力,那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我难以解读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头翻涌的滔天巨浪,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发作。声音冷得像冰碴,每一个字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不劳顾先生大驾。这种小事,我自己能处理。”

这场精心编排的狩猎,又添了一件新武器。而我苏晚,也绝不会束手就擒,等着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游戏,才刚刚开始。

4

深夜,剧组酒店的房间里,台灯的光晕在空气中弥漫。

我摊开明天要拍摄的剧本,字迹旁,咖啡早已失了温度。连轴转的拍摄几乎榨干了所有精力,眼皮沉重。指尖在纸张上划过,每一个字都像在提醒我,苏晚,这是你唯一的路,不容有失。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轻微震动了一下。

陆川。

一条加密消息。

我的心猛地一沉,某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紧紧攫住了我,呼吸都滞了一瞬。

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我点开那份加密文件。

屏幕的光有些刺眼。

一行行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像无数根淬毒的细针,密集地扎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顾先生,您看这位代孕妈妈的资料如何?声音条件和苏小姐有七分相似,我们特意筛选过。】

【卵子捐献者也已初步筛选,是按照您提供的苏小姐年轻时的照片为蓝本,力求相似度最高。】

【费用不是问题,尽快安排。我要一个……健康的男孩。务必。】

顾沉舟!

又是他!

那些冰冷的字眼,每一个都透着他精心策划的阴狠和令人作呕的算计。他不仅仅是要找个代孕,他要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复制品,一个声音像我、甚至连卵子来源都要参照我年轻模样的“替代品”!

手机在我掌心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我的皮肤。

录音笔……泥潭里的那支录音笔!他处心积虑想录下我的声音,原来是为了这个!为了找一个声音相似的女人,去孕育另一个“小星”!

他不仅要一个替代品,还要抹去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连我赋予孩子的独特声音都要复制!他这是要在我身上凌迟多少刀才甘心!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恶心感直冲喉咙。原来他节目上那些惺惺作态的温柔,泥潭里的“英雄救美”,镜头前的“深情款款”,全都是为了这个更庞大、更恶毒的阴谋铺路!我还曾有一丝荒谬的念头,以为他真的对小星……

我死死攥着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钝痛感传来,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血液仿佛在逆流,四肢冰凉,唯有胸腔中的怒火在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妈妈的眼睛,像星星……亮晶晶……妈妈唱歌,哄宝宝……”

隔壁儿童房里,传来小星断断续续、带着浓浓奶音的哼歌声。他睡前总喜欢即兴编些不成调的歌谣,那是他表达爱意和寻求安全感的方式。

那稚嫩柔软的歌声,此刻像一根最尖锐的细针,精准地刺破我紧绷的神经,带来密密麻麻、深入骨髓的痛。他竟然想用这种龌龊不堪的手段,再制造一个孩子,来取代小星,来彻底将我从他生命中剔除!

我的儿子,我拼尽半条命才换来的小星,在他顾沉舟眼里,也不过是可以被轻易复制、被随意替代的物件吗?他怎么敢!他怎么配!

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打断了我翻涌的思绪。

助理小莉探进头来,小巧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苏老师,您还没休息?您的脸色……很差,是不是太累了?”

她看见我煞白的脸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那个……陆导那边刚发了明天的通告,说顾影帝那边……又临时加了几场和您的对手戏,说是为了节目效果,导演组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尽量配合一下,毕竟是直播……”

小莉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忍和试探:“苏老师,您……您真要一直这样配合他演下去吗?我看着都觉得……”

配合?我配合他上演妻离子散后幡然醒悟的深情戏码,还是配合他搜集素材,为他那个恶心的代孕计划添砖加瓦?

我转头,盯着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形容狼狈的女人。那是苏晚,却也不是从前那个会为了顾沉舟一句话就放弃所有的苏晚了。眼尾的红血丝,是怒火燎原的痕迹,也是绝地反击的序曲。

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小莉打了个寒噤。

“小莉,”我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吓人,“帮我把那本育儿手册拿过来。”

小莉愣了一下,不明白我此刻要育儿手册做什么,但还是快步从我的随行包里翻出那本几乎被我翻烂的育儿手册。

我接过,指尖在熟悉的封面上摩挲。这本书,曾是我无数个失眠夜晚唯一的慰藉。

翻到夹层,我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纸张有些旧了,边缘甚至微微泛黄。

展开。

【诊断证明书】

【患者:苏晚。诊断结果:双侧输卵管永久性阻塞,已丧失自然生育能力。】

底下,是医院鲜红的印章和医师的签名。

那一行冰冷的打印字,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曾是我午夜梦回最深的痛,是我对顾沉舟无声的控诉。

顾沉舟,你不是想要孩子吗?你不是处心积虑想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想要一个听话的、声音像我的代孕妈妈,甚至连卵子都要找年轻的我做模板吗?

你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我苏晚,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当年产后大出血,险些一尸两命,是你,面无表情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的字,同意切除我的部分器官保命。是你,顾沉舟,亲手扼杀了我再次成为母亲的可能!

现在,你又想用代孕的手段,去弥补你所谓的“遗憾”?去制造一个“更完美”的孩子?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将那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小心翼翼地重新塞回育儿手册的夹层里。它不再仅仅是一纸冰冷的医学证明,不再仅仅是我伤痛的过去。

它是顾沉舟罪行的铁证,是我反击的利刃,是我掀翻他牌桌最有力的筹码。

这场戏,他想演,我苏晚奉陪到底。

只是,剧本从现在开始,由我苏晚来写,结局,也绝不会如他所愿!

这场精心编排的阴谋,这把名为“代孕”的屠刀,马上就要迎来它最意想不到的变数。

顾沉舟,你的好戏,也该落幕了。我甚至有些期待,当真相揭开时,你那张伪善的脸会是何等精彩。

5

聚光灯灼热,将摄影棚烤得像个蒸笼,空气都带着一丝焦躁。

顾沉舟那张惯会演戏的脸,此刻正对着我,眼底努力挤出几分深情悔恨,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他的追悔莫及。他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我的手背,掌心带着薄汗,黏腻得让我几乎要当场作呕。他努力挤出的深情悔恨,在我看来,每一条眼角的细纹都写满了虚伪。

“晚晚,当年是我……”他喉结滚动,嗓音压得低沉,透过麦克风,带着精心调制的沙哑和痛楚,仿佛下一秒就要为这迟来的深情流下鳄鱼泪。旁边几个感性的女嘉宾已经开始悄悄抹眼角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这番“真情告白”而凝滞了,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他又一场自导自演的烂戏。

我垂眸,避开他那能溺死人的“深情”注视,视线却精准地捕捉到小星手腕上那块儿童智能手表屏幕一闪而过的反光。顾沉舟送的,美其名曰方便联系。

呵,方便监视,方便窃取他想要的一切吧。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尖细的童音划破了现场精心布置的暧昧氛围,尖锐地刺破了虚伪的糖衣。

“妈妈!”小星仰着肉乎乎的小脸,大眼睛清澈见底,毫无预兆地指向顾沉舟手腕上那块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的定制腕表,“这个叔叔的表,和爸爸以前落在家里的一块一模一样!爸爸还说,不能让妈妈知道!”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顾沉舟脸上那副深情款款的面具瞬间龟裂,握着我的手猛然收紧,指骨几乎要嵌入我的皮肉,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强忍着痛,没有甩开他,嘴角甚至还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看,顾沉舟,你的好戏要被拆台了。

小星却全然未觉大人们之间的暗流汹涌,继续用他那足以让全国观众都听清的音量,掷地有声地说道:“爸爸说,那块表里面录了好多妈妈说梦话的声音!他说他要听一听妈妈是不是还在偷偷骂他!他还说,要把那些声音,送给一个漂亮的阿姨,让她照着妈妈的声音,生一个又聪明又听话的小弟弟!他说那个阿姨生的弟弟,会比小星更乖!”

轰——!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无数念头翻滚炸开,炸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密密麻麻的【???】和【!!!】彻底淹没,那滚动的速度快到只剩一片白茫。导播的耳机里大概已经炸了锅,我几乎能听见他摔鼠标的脆响。现场导演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此刻更是精彩纷呈,张着嘴,半天没合拢,手里的对讲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麦克风里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电流的滋滋声,几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试图维护秩序,却越帮越忙。

顾沉舟的脸,一寸寸褪去血色,从惨白转为青灰,最后定格在一种死寂的灰败。他眼底的慌乱再也无法掩饰,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憋得脸都变了色,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现场格外清晰。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从鬓角滑落,滴在他的名牌西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处心积虑想要复制的声音,想要利用的工具,会被他一直忽视、甚至想用“复制品”取代的亲生儿子,用这样一种稚嫩却致命的方式,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昭告天下!

录音笔……手表……原来如此!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定制的、价值不菲的手表都用上了,只为了窃取我无意识中的呓语,去满足他那变态的控制欲和生育计划!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擂鼓般重重捶打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那不是恐惧,是压抑了太久的怒火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狂喜,是复仇的号角终于吹响的激昂!他汲汲营营想要抹去的我的痕迹,如今,被他最不设防的儿子,用最天真的方式,揭了个底朝天。

我看着顾沉舟煞白的脸,看着他眼中清晰的震惊、恐惧,以及一丝丝正在蔓延的绝望,一种报复的快意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带着灼人的温度,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甚至想笑出声来。

他想用那些不堪的录音,去定制另一个“我”,去制造另一个“小星”。

现在,他所有的阴谋,都被他最意想不到的人,用最纯粹的语言,撕开了华丽的伪装,露出了底下腐臭的内里。多讽刺,多可笑。

镜头,冰冷的镜头,正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记录着这位顶流影帝瞬间崩塌的完美人设。那些刚才还眼含热泪的女嘉宾,此刻都张大了嘴,表情精彩得像是刚吞了苍蝇。

我缓缓抽回自己的手,顾沉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无力地垂落,没有阻止。我甚至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还有牙齿轻微磕碰的细碎声响。他狼狈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脚下不稳,险些被地上的线缆绊倒。

小星还在茫然地看着我们,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我的衣角,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的表情都这么奇怪,现场的气氛也变得剑拔弩张。“爸爸是不是不喜欢小星了?”他小声地问我,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安。

我胸腔中翻腾的怒火与尖锐的痛楚交织,却化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顾沉舟,你不是要演戏吗?演深情,演悔过,演浪子回头?

现在,轮到我了。

我摸了摸小星的头,低声安抚:“小星别怕,妈妈在。爸爸他……只是太想念妈妈了,用错了方法。”先稳住孩子,再收拾这个男人。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向了离我最近的那台正闪着红灯的摄像机。

镜头的另一端,是千万双眼睛。

镜子里那个我,眼睛红得吓人,里面却跳动着两簇明亮的火焰。育儿手册里的那张诊断书,那行冰冷的字,此刻在我脑海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

顾沉舟,你费尽心机,却算错了一切。

你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的报复,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6

聚光灯依旧烤得人皮肤发烫,可那股焦躁却被一种更尖锐、更刺骨的冰冷所取代。我抱紧怀里浑身发抖的小星,他的小脸埋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着,带着一丝细微的呜咽,小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襟。我的指甲,深深陷进他背带裤的厚实布料里,几乎要掐断,以此来压制住胸腔里那头横冲直撞的猛兽。

无数镜头,黑洞洞的,像嗜血的秃鹫,从四面八方怼了过来,贪婪地捕捉着我们母子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闪光灯爆开,白茫茫一片,刺得人眼底生疼,耳边是各种声音的混杂:导播台那边有人失手打翻了什么东西的闷响,女嘉宾们控制不住的倒吸冷气声,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压低了嗓子却依旧清晰的惊呼:“快!所有机位对准!”

我能感觉到顾沉舟的视线,黏腻而怨毒,死死钉在我身上。他一定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再挫骨扬灰。

可那又如何?他越是如此,我心底那股沉寂已久的火焰便烧得越旺。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离我最近的那台摄像机,冰冷的镜头折射出我此刻狼狈却又带着疯狂快意的脸。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顾沉舟,”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摄影棚,也传到了直播间那千万双耳朵里,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你不是喜欢演戏吗?那我们就好好演一场。”

他身体骤然绷紧,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庞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眼底的血丝迅速爬升,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维持他最后的体面,却被我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堵得他连呼吸都开始不畅。

“代孕、婚内出轨、精神虐待,”我一字一顿,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磨得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他的要害,每说一个词,他的脸色就白一分,眼中的惊恐就多一寸,“这些证据,我存了整整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这些东西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如今终于能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现场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嘉宾们,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表情各异地僵在原地,其中一位平时以毒舌著称的女主持人,此刻下巴掉得快要砸到脚面,手里的小巧手包“啪”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口红散落一地,她却浑然不觉。导播台那边传来一声杯子摔碎的脆响,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惊呼和电流麦的杂音,有人喊着“掐、掐直播——”但声音很快被更大的混乱盖过。

直播间的弹幕,想必已经疯了,在线人数的数字,在后台导播带着哭腔和破音的惊呼声中,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飙升,轻易突破了千万大关,并且还在持续上涨。服务器估计已经开始冒烟了,几个程序员大概正抱着键盘痛哭流涕。

顾沉舟那张英俊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额角青筋暴起,眼底的血丝疯狂蔓延,像是要爆裂开来。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辩解,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脖颈的困兽般的嘶鸣,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拼不出来。他大概想说“你胡说”,或者“你没有证据”,但这些苍白的辩解,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他放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指尖几乎要抠进名贵西裤的布料里。

就在这时,怀里的小星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挣脱我的手臂,小小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抢过我身前支架上的麦克风。那麦克风对他来说有些大,他抱得有些吃力,像抱着一根沉甸甸的铁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爸爸是大坏蛋!”他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像一把淬了毒的小钢锤,狠狠砸在顾沉舟摇摇欲坠的神经上,“他说妈妈是坏女人!他说妈妈不要我们了!他还偷偷藏了妈妈的录音,说要给别的阿姨听,让别的阿姨生小弟弟,不要小星了!他骗人!妈妈才没有不要小星!”小星说到最后,气得跺了跺脚,小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小星每说一句,顾沉舟的身体就萎缩一分,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一分。

轰隆——

顾沉舟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踉跄着向后倒退,手臂胡乱挥舞着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空气,再也站立不稳,重重撞在一旁的设备架上。

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上面堆放的各种器材、反光板、备用镜头稀里哗啦倒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将现场的混乱推向了顶峰。一个价值不菲的补光灯应声而碎,灯泡炸裂的轻微爆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碎玻璃渣溅得到处都是。

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名贵的西装沾染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那双曾经让我痴迷、也曾盛满虚伪深情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绝望。他试图撑着地面爬起来,却手脚发软,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反而更像一只翻壳的乌龟,滑稽又可悲。

镁光灯疯狂闪烁,尽职尽责地将他此刻的丑态,清晰地投射到每一块屏幕上。那些刚才还为他的“深情”而抹眼泪的女嘉宾,现在看他的眼神,像是见了什么沾着腐臭气味的脏东西,纷纷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座位,生怕被波及。

我冷眼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怜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向了随身携带的育儿手册。指尖触碰到那略显粗糙的封面,隔着薄薄的纸张,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里面夹着的那张诊断书。

“永久丧失生育能力”。

那几个冰冷的字眼,此刻却化为一股灼热的力量,从指尖涌入我的四肢百骸。它们像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我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也给了我直面这所有镜头的勇气。这不仅仅是他的报应,更是我的新生。他不是想要孩子吗?他不是想用另一个孩子取代小星吗?现在,他什么都得不到了。

顾沉舟,这只是开始。

你欠我的,欠小星的,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加倍偿还!

摄影棚内彻底乱成一团,工作人员的呼喊声,设备的碰撞声,嘉宾们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清晰可闻的议论声——“天啊,真的假的?”“影帝人设崩塌啊!年度大戏!”“这节目要爆!不,是炸了!”——交织成一片。导演在角落里对着对讲机咆哮,声音都劈了叉,听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鸡:“保安呢?保安死哪儿去了!把顾沉舟给我……算了,别动他!让他继续出丑!不对,快切广告!广告呢!”几个保安冲了进来,却茫然四顾,看看地上的顾沉舟,又看看一脸冷漠的我,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控制场面,还是把影帝先生“请”出去,亦或是保护我们母子。

而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抱紧了小星,感受着他微弱的颤抖,轻声在他耳边说:“小星做得好,妈妈在。”

我的眼神,坚定地迎向那些冰冷的镜头,穿透它们,仿佛看到了屏幕后那一张张震惊、错愕、兴奋、愤怒的脸。

我的战场,已经铺开。

我的复仇,正在上演。

7

手机屏幕上,那些黑色的词条一条叠着一条,密密麻麻,每一个字眼都淬着毒,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指向我和小星。【苏晚滚出娱乐圈】、【直播影后苏晚的真面目】、【心机女苏晚带坏儿子】,各种不堪入目的标题占据了所有版面。我面无表情地划动着,指尖触过的每一个字,都冰冷刺骨。其中一条长微博,绘声绘色地“分析”了我在直播中如何引导小星,将矛头对准顾沉舟,下面配着小星在混乱中被挤碰时惊慌的照片,发布者甚至恶意地给照片P上了嘲讽的文字。喉咙里一阵发紧,我关掉了手机。

休息室的冷气开得有些足,我蹲在冰凉的地板上,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小星膝盖上的伤口。狰狞的红色墨水渍,是昨天在活动出口,被顾沉舟那些失去理智的粉丝推搡时,混乱中有人故意泼上来的。红墨水在他白嫩的皮肤上晕开,干涸后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碘伏触到破皮的地方,小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妈妈,疼……”他小声说,嘴唇有些发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与酸楚,柔声哄他:“小星最勇敢了,妈妈吹一吹就不疼了。”轻轻吹着他的伤口,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过。那些人,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

小星刚咧开一个勉强的笑,休息室虚掩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冷风灌了进来,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陆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肩头晕开了一块明显的水渍,额前的碎发也有些湿漉漉的,脸上带着一丝未消的急色。他几步走到我面前,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小星的膝盖上,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陆川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小星的伤,又抬头看我。

“没事,一点小意外。”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陆川没有再追问,他站起身,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我:“先暖暖手。”

醇厚的咖啡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驱散了休息室里的几分阴冷。我接过,冰凉的手指触到温热的杯壁,一股暖流缓缓渗入。

“苏晚,”他看着我,语气平静却有力量,“所有证据我都整理好了,随时可以进行下一步。”

说着,他点亮自己的手机屏幕,放到我面前。屏幕上,不仅仅是和律师团队的通话记录,还有几份标记清晰的文件名,似乎是财务往来明细和一些关键聊天记录的备份。最上面一条是刚刚收到的邮件,标题是【顾沉舟海外资产及代孕机构联络人初步调查报告】。

“李律师和王律师那边已经全部对接完毕,他们昨晚连夜开了几次研讨会,方案也出来了。”陆川指了指屏幕上的通话记录,许多时间戳都显示在凌晨两三点。

我捧着咖啡杯,指尖微微收紧。这些日子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一直安静地靠在我怀里的小星,这时忽然抬起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陆川。他伸出还沾着一点药膏的小手指,指了指陆川被雨水打湿的袖口,又指了指自己膝盖上的“红墨水战袍”。然后,他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张有些皱巴巴的奥特曼贴纸,小心翼翼地撕开,踮起脚,努力地贴在了陆川的手背上,还用力按了按。

“叔叔,你也是超人吗?”小星仰着脸问,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奥特曼会打败怪兽,保护好孩子的。你也会打败那些泼我红墨水的坏蛋吗?”

陆川明显怔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个与他一身精英气质格格不入的卡通贴纸,片刻后,眼底慢慢漾开一丝温暖的笑意,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几分冷硬和疲惫。

“当然。”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星柔软的头发,声音温和,“小星的超人,一定会打败所有坏蛋。”

小星听了,立刻眉开眼笑,露出了受伤后的第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带着点小得意地向我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说:妈妈你看,我给自己找了个新帮手,厉害吧!

我看着这一幕,鼻尖控制不住地发酸,眼眶也有些热。连日来的疲惫、愤怒、委屈,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陆川带来的不仅仅是证据,更是一种无言的、坚实的支持。他从不多问一句关于我和顾沉舟之间的私事,只是沉默而高效地做着他认为正确且必要的事情。

我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也暖了心肺。

抬起头,我对上陆川的视线,他眼中没有探究,只有沉稳和专注。“陆川,谢谢你。”我说,声音不大,却很认真。

他微微颔首:“分内之事。”

是啊,分内之事。为了小星,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些被辜负和践踏的过往。

顾沉舟,你精心编织的谎言堆砌的堡垒,是时候让它见识一下真正的狂风暴雨了。

我看向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天色依旧阴沉,但远处云层边缘,隐约透出了一丝微光。

这场仗,注定艰难,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末日,才刚刚开始。

8

庆功宴是为了庆祝我主演的新剧收视登顶,香槟塔折射出的光彩似乎都特意向我聚焦。每一盏水晶杯都盛满了金色的液体,衣香鬓影间,杯觥交错,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甜香与宾客们低低的笑语,偶尔夹杂着几声对我压抑不住的、善意的调侃,祝贺我“逆风翻盘,重回巅峰”。我应酬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心底却有几分疏离的平静。

陆川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今晚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我正与一位盛情邀请我出演下一部戏的导演寒暄,眼角余光瞥见他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却似乎一直落在我这边。我礼貌地结束了对话,他便走了过来。灯光下,他西装胸前的口袋,似乎比平时微微鼓起一个小小的方块轮廓。

我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端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他走到我面前,平时沉稳的目光此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热切,垂在身侧的手指在西装裤缝上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才开口,声音比往常略低,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郑重:“小星说你喜欢星星。”

话音刚落,他没有任何犹豫,在我略显错愕的注视下,单膝跪地。

周围的谈笑声瞬间消失了,或者说,是我听不见了。我甚至能清晰捕捉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正疯狂地撞击着肋骨。

那个小小的方块被他取出,打开。一枚精致的钻戒静静躺在深色丝绒之上。主钻并不算夸张,切割却极为出色,折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周围一圈小巧的碎钻簇拥着,在宴会厅流光溢彩的灯光下,晃得我眼眶控制不住地阵阵发热。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抬着头,眼中清晰的认真与期待。他没有说更多华丽的辞藻,只是那样看着我,仿佛已经倾尽了所有。

我几乎就要伸出手,那枚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就在这时,礼服的裙摆突然被人从下面轻轻拽了拽,力道不大,却很执着。

我低下头,看见小星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一手还抓着我的裙角,另一只手高高举着他的儿童手表,正冲着我咯咯直笑,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脸上满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般的得意。

“妈妈快看!”他清脆的童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瞬间打破了我们之间那种近乎凝固的缱绻氛围,“陆叔叔把他的表链拆下来,串成了星星项链!在这里!你看你看!陆叔叔说这个也是送给妈妈的!”他献宝似的晃了晃手腕,儿童手表屏幕上,确实挂着一条用金属链节串起来的小小的、歪歪扭扭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五角星形状的“项链”。那表链的材质和款式,我认得,是陆川平日里常戴的那块腕表上的。

星星项链?用表链?

我愕然地看向还单膝跪地的陆川。他的脸颊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一些,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对小星这“神来一笔”的哭笑不得,随即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和纵容的笑意看向我,目光里还有一丝被“揭穿”后的窘迫。他的左手手腕上,果然空空如也,那块他平日里常戴的简约设计款腕表,不见了踪影。

“本来……是想晚点,再给你一个惊喜的。”陆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无奈的温柔,他甚至还对着小星那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小叛徒”。

小星接收到信号,非但不怕,反而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把那条“星星项链”从手表上解下来,宝贝似的塞到我手里,小声又骄傲地说:“妈妈,叔叔说这个星星也是送给你的!比钻石还亮!是我帮叔叔一起想的!”

我捏着那条带着陆川体温、入手微沉的金属星星,再看看他手中丝绒盒里的钻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情绪却从心底涌起,漫过四肢百骸,驱散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阴霾与疲惫,比钻石的光芒更暖,比香槟的滋味更醇。

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玻璃外,隔着朦胧的夜色,静静站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是顾沉舟。

他独自一人站在微凉的夜风里,与厅内觥筹交错、笑语晏晏的热闹景象,仿佛隔着两个世界。他没有穿外套,单薄的衬衫显得有些萧瑟。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我,穿透玻璃,穿透人群,带着一种幽深而复杂的意味,沉甸甸地压过来。

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一瞬间,他腕间的空无,与陆川手腕上因赠我“星星”而产生的空无,在我脑海中并列。顾沉舟的空,是过去那段被他一手摧毁、充满谎言与算计的婚姻,最终的结局。我清楚记得,第五章直播时小星曾指着一块相似的表,稚嫩地揭露过顾沉舟的龌龊心思——“爸爸说里面录了你说梦话的声音,要送给阿姨生小弟弟!”那只手表,是他算计与背叛的证明。如今,他手腕空空,那份算计也成了泡影。

而陆川腕间的空,却是此刻笨拙而真挚的心意,是他小心翼翼的珍视。

陆川的求婚钻戒,小星递来的“星星项链”,顾沉舟冰冷的注视。

陆川仍单膝跪地,见我望向窗外,神色不免有些紧张,但依旧执着地看着我,脸颊的红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小星还在一旁拉着我的裙摆,小声催促:“妈妈,妈妈,星星好看吗?叔叔说你肯定喜欢!”

玻璃外的顾沉舟,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眼神晦暗不明。

我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掌心那枚粗糙却用心的金属星星,又看看陆川手中盒里璀璨的钻戒。

然后,我笑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我将那枚金属星星小心地放进自己礼服的口袋,贴近心口的位置。随后,我看着陆川,弯下腰,在他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伸出手,轻轻将他手中的钻戒盒子合上,然后,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起来吧,”我轻声说,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地上凉,万一感冒了,谁陪小星拆玩具?”

陆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光,比宴会厅所有的水晶灯加起来还要耀眼。他顺着我的力道站起身,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意,还有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小星欢呼一声,抱住了陆川的腿:“陆叔叔也是超人!不会感冒!”

宴会厅的喧嚣似乎又回来了,但我的世界里,这一刻无比清晰。过往的阴霾,在顾沉舟那落寞的注视下,彻底消散。而眼前的温暖与真挚,才是我想要的未来。

顾沉舟,你的末日,不是我亲手推开的,是你自己一步步走进的。而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更新时间:2025-06-11 12: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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